第254章

    顾清霜说话有条不紊，头头是道，明骊很少听她说这么多话，且还是关于她病的。

    其实明骊从很早前就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，在陆家晚宴上红着眼疯了一样对人大打出手，再到自残，每一个都不像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行为。

    有了这些病，合理多了。

    但以前顾清霜非常善于伪装，就算发病也是躲起来一个人偷偷消化。

    你是为了我活着吗？明骊不解地说。

    顾清霜怔住，点头，又摇头。

    我在为我的母亲活着，她无法接受她的女儿是个精神病，自然也无法接受她的女儿自杀。顾清霜不疾不徐地说，声音沉着可她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根针，每一句都精准地扎在了明骊的心脏上，让她胆战心惊。

    以前我怕她在我死后太难过，会报复很多人，譬如我爸，再譬如思往，还有你。所以我觉得这是我活着的全部意义。

    但现在不一样了。我爸去世，思往有了自己的事业，我妈也有自己要忙的事，而我只是个无足轻重的人，死了也就死了。

    明骊看着她：那你为什么要一直说喜欢我？如果我们在一起，你就不想死了吗？

    明骊。顾清霜看着她，眼神悲伤，却带着说不上来的缠绵悱恻。

    顾清霜声音干涩得不像话，脸颊温度也越来越高，表情凄然，却是笑着的：你现在是我的精神信仰。

    明骊闻言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，这帽子太高，她可戴不了。

    顾清霜。明骊沉声喊她的名字，终究还是做不到完全不理会，人最先爱的不应该是父母，也不应该是你的伴侣，而是你自己。

    明骊看她状态不太对劲，调整好情绪后重新坐回车里，打着车发动。

    伴随着嗡嗡的轰鸣声，明骊的声音也平静许多：任何人都无法成为你的精神信仰。

    顾清霜侧过脸，脑子昏昏沉沉的，身体的温度还在不断上升，可在昏暗光影里的明骊格外坚定，就像初见时那样，浑身都散发着旺盛蓬勃的生命力。

    这对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。

    顾清霜眯了眯眼，笑得凄凉：那我该怎么活呢？很没意思。

    一切都没意思。

    整个世界对她来说是一个巨大的牢笼，而她在其中疯狂地撞击着每一堵墙，撞得头破血流。

    你的精神信仰只能是你，也必须是你。明骊带着她驶离地下车库，路灯的光在顷刻间洒下来，声音温柔坚定却有力量：当你学会了爱自己，才有余力爱人。

    顾清霜望着她的眼神愈发痴迷，勾着唇痴痴地笑：我没力气了，阿骊。

    真的很累。

    每一件事都让她觉得疲惫。

    第114章

    顾清霜又一次发烧昏迷, 明骊是在车开到一半发现的。

    提及这些话题，明骊有些无能为力却尽力为之的感觉，她跟顾清霜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课题, 明骊在完成自己的课题，希望她自己也能去完成自己的课题，而不是一味地逃避。

    明骊也不知道她能听进去多少，但明骊说得口干舌燥，可谓舌灿莲花。

    结果顾清霜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，而后头一歪直接靠在了车玻璃上。

    咚的一声把明骊吓了一跳，有些不忍地问她疼不疼。

    毕竟今晚她自己撞的那一下很疼。

    但顾清霜没有回答，明骊还以为她是睡着了。

    可过了好一会儿, 明骊又跟她说话, 喊了她好几声顾清霜都没反应, 要不是有安全带系着，顾清霜怕是已经软骨虾一样地滑下去了。

    明骊打着双闪停靠在路边, 伸手晃了顾清霜几下，顾清霜却没有任何反应。

    再一模她的额头，烫得能煮鸡蛋了。

    明骊心一紧，却不知道她之前住在哪个医院，干脆带着她直接去了最近的医院。

    而最近的医院就是顾清霜工作的同协医院。

    已经昏迷的顾清霜很不安稳, 眉心仍旧蹙着, 看上去很可怜。

    明骊叹了口气, 伸手给她抚平眉心的褶皱, 用最快的速度赶去医院。

    停车后，顾清霜短暂地睁了下眼睛, 嘴皮微动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，明骊俯身过去听也是无果。

    凌晨的医院非常寂静, 每个科室只剩下值班的医生和护士，明骊也顾不得听她在说什么了，侧身给她松开安全带，而后带着她的身体搭在自己肩膀上，一条胳膊穿过她的腿弯，直接把她抱了起来。

    以前明骊也抱过顾清霜，但都是在她们□□结束以后，遇到顾清霜实在懒得不行的情况。

    那时的明骊都没怎么进行力量练习，顾清霜的脸上还有点肉感，抱的时候还有一点点吃力。

    但今天抱顾清霜，明骊甚至想掂掂重量，感觉轻得离谱。

    明骊看到她锋利的下颌线，整个人裹在自己的羽绒服里，病号服薄得跟纸一样，明骊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可怜是真可怜，可恨也是真可恨。

    急诊值班的护士看见明骊匆忙抱着人进来，立刻找床位叫值班医生，但当她看见明骊怀里的人时愣了两秒：顾顾医生？

    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，一脸不可置信。

    你认识她？明骊问。

    护士一边摁铃一边点头，嗯嗯，她这是怎么了？

    发烧。明骊简单介绍了她的病情，便在一边等待。

    平时这个点明骊早就睡着了，但此刻她坐在椅子上，清醒得很。

    顾清霜烧到了38度8，整个人跟火炉似的，来给她输液的医生也认识顾清霜，看起来关系还算不错，一边给她手背扎针一边调侃道：最近顾医生跟脆皮鸭似的，动不动就生病了。

    护士也叹口气：以前顾医生可是咱们医院最能熬的，等她这次好了一定要催着她做个全身检查。

    医生点头：咱们医院不是每年都安排免费体检的吗？

    顾医生从来不参加。护士低声说了句：顾医生家里有钱，都在私人医院做的。

    医生给她扎完了针，开始找家属，明骊自然上前。

    医生和护士都不经意地打量过她，明骊也坦荡地面对她们的眼神。

    人都八卦，但看明骊如此坦荡，她们反倒不好意思了。

    顾清霜就是单纯的炎症发烧，挂了水以后就没啥事了，但医生说家属最好还是在跟前比较好，以防有突发情况。

    并且医生还给顾清霜安排了双人病房，但只有顾清霜一个病人，另一张床留给了明骊。

    也算是托了顾医生的福。

    明骊怕给她们造成不好的影响，毕竟这属于走后门，跟护士说了声后，护士压低声音说：没事儿的，顾医生在我们医院是香饽饽，我们院长宝贝着她呢。

    明骊这才放了心，等护士离开以后病房安静下来。

    万籁俱寂的深夜，明骊坐在病床旁盯着她看了很久，看得眼睛发酸这才换了方向。

    今晚跟顾清霜的谈话虽没按照明骊的预想展开，但明骊听到了很多以前从未听过的事情，对顾清霜又有了新的认识。

    和顾清霜相处跟开盲盒似的，隔几天就能看见个不同的她。

    明骊被自己的念头给逗笑了，等笑完又觉得悲凉。

    既为顾清霜，也为自己。

    顾清霜看起来活得光鲜亮丽，实则破破烂烂。

    而她前几年拼命帮她缝补，如今这件华丽的衣衫还是露出了本来的面目。

    明骊忽然想到一句话生活是一袭华美的袍子，里面爬满了虱子。

    用来形容顾清霜的生活再精准不过。

    明骊无法担起顾清霜的精神信仰这个角色，却也不愿让顾清霜陷入怪情绪里走不出来。

    明骊还是想为顾清霜做些什么的，为她曾经的帮助，也为曾经的那份喜欢。

    明骊是真的希望顾清霜好，无比真诚地希望她能过得好。

    因为她本来就是个很好的人啊，不该是这样的结局。

    想到她说的那些话，明骊的心都隐隐泛疼，戳着她的脑袋骂了句：傻子。

    永远都在为别人着想，永远都把别人的需求放在第一位，慢慢也就失去了生活的意义。

    或许很多人会觉得顾清霜这样是无病呻|吟，有钱有闲，有什么好烦恼的呢？

    但对顾清霜来说，她的情感需求从未被得到满足，所以她的精神极度空虚。

    尤其，她太聪明了。

    慧极必伤。

    明骊叹了口气，强迫着自己收起这种怜悯和共情，再发展下去，她要和顾清霜一样了。

    这可不是一件好事。

    可明骊睡不着了，脑子就像是个巨大的机器，轰隆隆不停在运转。